丘比特派来的宝贝

我总觉得,孩子是丘比特派来的宝贝。

不是那种插着翅膀、拿着小弓的顽皮小天神,而是命运深处,更沉静、更古老的安排,他在云端之上,眯起一只眼,审慎地瞄准,而后,“嗖”的一声,那支名为“生命”的金箭,便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两个灵魂,也射穿了一个家庭的旧日平静,我的女儿,便是这样一支箭。

她降临之前,我们的家是精致的,也是寂静的,客厅的沙发按照美学杂志的图示摆放,茶几上永远没有水渍,书本在书架上列队整齐,一切都有其位置,分毫不乱,那是一种被规划好的、可以预期的安宁,我与先生共享这片安宁,像两座礼貌的岛屿,遥遥相望,中间是风平浪静却也无波无澜的海。

她的第一声啼哭,是划破这片寂静海面的第一道惊雷,自此,秩序土崩瓦解,精致狼狈不堪,沙发上堆起了五彩的布偶,地板上散落着积木,空气里时常飘着奶粉温热的甜香,我们手忙脚乱,睡眠被切割成碎片,时间被揉成一团,可奇怪的是,在这片温柔的狼藉里,那两座岛屿,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,靠得越来越近。

我见过许多次,先生那双曾经只翻阅财经报告、敲击键盘的手,如今那么笨拙又那么小心地,托着那只软绵绵的“小包裹”,他会皱着眉,研究一片纸尿裤的正反,会在深夜里抱着因胀气而哭闹的她,在客厅里踱着一种可笑的、摇晃的步子,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歌,他看她的眼神,是我从未见过的,那里面褪去了所有成年人的审慎与锋芒,只剩下最原始的、近乎虔诚的温柔。

而我,我发现自己也变了,那个曾经有些冷硬、讲求逻辑的我,会因为她梦中一个无意识的微笑,而觉得整颗心都像被春日阳光晒透的棉花,蓬松而温暖,我们之间的话题,从宏大的时事议题、琐碎的工作烦恼,变成了“她今天大便颜色正常吗”、“她是不是又认识了一个新玩具”,这些话语平凡至极,甚至有些粗俗,可它们像最细密的针脚,将我们生活的经纬,缝合成一幅更结实、更温暖的画卷。

我恍然大悟,这个小宝贝,哪里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婴孩,她是丘比特最狡黠也最慷慨的赠礼,她不用箭,她用自己的存在,作为一支最锋利的箭,一举射穿我们包裹在心灵之外那层名叫“自我”的硬壳,她逼着我们低下头,学会付出与忍耐;她引着我们伸出手,在共同照顾她的兵荒马乱里,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。

她让我们看见彼此身上从未显露的柔软与担当,原来,爱不仅仅是烛光下的凝视与玫瑰,更是深夜轮流起身的默契,是面对她第一声含糊的“爸爸”或“妈妈”时,两人相视一笑的狂喜,她重新教会我们如何去爱——那是一种更接地气、更融入烟火人间的爱,它以责任为土壤,以耐心为雨露,开出的花,却比任何浪漫的誓言都更坚韧,更恒久。

我的宝贝,你这小小的丘比特,你派来的不是一场令人头晕目眩的心动,而是一场彻底的、关于爱的革命,你用你那清澈无邪的眼眸,重新校准了我们生命的准星,从此,我们的世界不再仅仅由“我”和“你”构成,而是由一个完整的“我们”所支撑,这支甜蜜的箭,正中红心,且余波荡漾,永无止息。

相关阅读

发表评论

访客 访客
快捷回复:
评论列表 (暂无评论,1人围观)

还没有评论,来说两句吧...